沉玉第一个跑上前来:“二小姐,你在说什么啊?寒香不是留在突厥了吗?那日你亲口告诉奴婢的啊!”
朱嬷嬷也在一旁嘀咕起来:“二小姐莫不是傻了?对着这些脏泥喊寒香?看来高僧说得没错,这突厥的东西就是不干净。”
孟氏听后呼了一口气:“既然如此,朱嬷嬷,你把它……”
云冉悲恸大哭:“你们谁敢动她一下,我就跟你们拼了!哪怕豁出我这条命去,我也要守着她!”
“冉冉,你……”孟氏抚着胸口,“你是真疯了吗?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。”
寒香的哥哥感觉到了不对劲,远远的他挣扎着往前:“郡主,我妹妹、我妹妹她到底怎么了?“”
云冉抽泣着捧起那些黑泥,小心翼翼放在手帕上,然后一字一句回答:“寒香回不来了,半年前,她为了救我死在了突厥人的刀下。”
她痴痴盯着它们,眼中噙满泪水,眼前又出现了那晚的情景。
那晚黄沙弥漫,吹得毡房呼呼作响。
喝醉了的一名突厥将领趁兴抱住了她,将她强行往毡房外拽,一旁的突厥王哈哈大笑,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。
眼看着云冉被扯下了外衫,露出了肩膀与前胸,寒香急了,忙上前劝。
她跪着求那将领:“求求你放过郡主,求求你带奴婢走吧,求求你了!”
“你个贱货算什么东西?”那名将领怒气冲冲,一刀就刺向了寒香的胸口。
云冉挣扎着去拦,可是来不及了,跟随自己一同长大的寒香就这样被贯穿了,然后像个破碎的娃娃一样被人扔了出去。
“她胸口一直起伏,鲜血涌得很快,把地都浸湿了。”
“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,她一直看着我,临到死她都在担心我。”
“等我挣脱出来去寻她,已经寻不到她了。”
“我只来得及捡了她的碎发,加上残余的布料,还有埋尸的这些泥土,一起带回大周。”
云冉缓缓抚摸着这些泥土:“我本来想留她在我身边的,可是……我连自己都护不住,怎么护她呢?我想她一定会想和亲人在一起。”
她呆呆抬起头来,看向惊愕的众人:“你们为什么要逼我?为什么要欺负她?我什么都没有了,她也什么都没有了啊。”
“我只想把她带回来,只想把她交到她哥哥手里。你们为什么要阻止呢?”
“冉冉……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。”孟氏皱起眉来。
“是啊二小姐,你自个儿不早说的。”朱嬷嬷咳了一声。
“早说?”云冉凄然一笑,“谁在意呢?回到孟家后,我说了多少,可谁又信了?在你们眼中,我这种晦气的东西,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?”
孟氏听得捂着胸口:“冉冉,你别这么说,你别往娘心上扎刀子啊!”
云冉看也不看,她站了起来,一步一步走到寒香哥哥面前。
她眼里全是泪水,咧开嘴想要笑,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:“对不起,我没能护住寒香,反而害了她。这些全是我的错……我现在把她交给你,你带她回家好不好?”
寒香的哥哥呆愣了好一阵,像傻了一样伸出手接住手帕。一瞬后,爆发出了悲恸的哭声。
沉玉和琴心也冲上前去,一边一个护住了云冉,默默垂泪哭了起来。
孟氏站在人群后,脸色越来越难看,半晌后带着朱嬷嬷等人走了出去。
她步子很快,很快回了自己院里,看见早等在那儿的大女儿孟云翡后,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。
“翡儿,你说娘刚刚是不是太凶了一些?”
孟云翡伸出手握住孟氏的手:“母亲,这不能怪你。你也不知情,只怪妹妹什么都藏着拟着。”
“是啊,她现在跟我们不交心了,她什么都不愿说。”孟氏眼眶一红,掉下几滴泪来。
孟云翡叹一口气:“料想是妹妹心里有怨,这都怪我,若是我当初不病,妹妹她不会去和亲,也不会变得如此……”
“翡儿你说什么呢!手心手背都是肉,我心疼她,可也心疼你呀。”孟氏马上说,“人各有命,这就是她的命。”
孟云翡紧抿着嘴唇,好一会儿才说:“不管怎样,我会守着妹妹,直到她变回从前。”
“乖女儿,你先顾好自己。”孟氏叹气,“为娘现在只盼着你与四皇子早日成亲,盼着你弟弟争气。”
孟云翡娇羞一笑:“女儿还早着呢,还得过些时日再说。”
母女两人亲亲热热地说完话,孟氏才想起朱嬷嬷来,她将人唤了过来。
“二小姐的事你也得多上心,像今日之事,若是能早些察觉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了。”
“是,老奴知错了,老奴下次一定盯紧些。”
“二小姐平日出门,家中来客也得留意些,她本来就性情不稳,免得再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影响了。”
“是。”
这边的云冉,在寒香哥哥离开时,强行塞给了好些银两和地契,又派了马车送他回去。
做完这些,她心里才踏实了一些。
寒香回不来了,但是她想尽可能让她家人生活得好一些,这样才能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。
只是心里空落落的,她蹲在地上,一点点拾起那破掉的匣子,将它拼凑起来,再次放回了原处。
在忙这些的时候,琴心一声不吭,默默在一旁守着。
直到云冉缓缓坐回椅上,她才低声说起:“郡主,刚刚有件事,奴婢觉得怪怪的。”
“何事?”
“就是咱们与朱嬷嬷发生冲突那一阵,冯嬷嬷往屋里看了好几眼,她瞧着像是恢复了几分神智。”
“哦?”云冉有些惊讶,“你会不会瞧错了?”
“奴婢也有些疑惑,盯着她看了半天,然后她又冲我傻笑了。”
云冉叹了一口气:“想来是错觉,失了魂的人又如何能好呢?”
当天晚上,云冉辗转反侧,很晚才入睡。她又睡到了寒香。
这一次她与往日的凄惨不同,她穿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衣裙,坐在马车里朝她挥手,她笑着说她要走了,让二小姐照顾好自己。
云冉追上前去,问她去哪里。
她只是笑,弯弯的眉毛像天上的弦月一般,透着温柔的暖意。
然后那辆马车就越来越远,直到消失在了一片朦胧的雾里。云冉跟着马车一直追,追了整整一夜也没追上。
早上醒来的时候,眼睛里全是红血丝。
云冉心里清楚,寒香是真正的回家了,她想必是去了另一个世界,所以才来梦里和自己告别的。
想到这个,既是欣慰又有无尽的失落。
她也恨不得自己可以离开呢,无论去哪里,也好过留在这丝毫温暖也无的孟家。苟延残喘的过日子。
云冉心里正难受着,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喧闹声。
她坐起身子,就看见沉玉推门走了进来:“二小姐,朱嬷嬷一大早的又在发疯!”
“怎么了?”
沉玉气鼓鼓的:“院外有客人来,说是要见二小姐你,朱嬷嬷吼了门房一通,说咱们云深阁不会客。”
云冉有些无语,昨日之事她可没忘,正打算好生教训她一番,谁知今日她又来挑事?
“那客人走了吗?”
“没有呢,一直在院外闹呢,吵得可凶了。”
“这倒是奇怪了,临安城会有谁那么急着见我,甚至到了吵闹的地步?”